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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山东理工大学毕玉遂莳植研究团队的无氟氯聚氨酯发泡剂专利，以5亿东谈主民币的价钱授权给了一家国内企业，创了记录。

在本年2月28日发布的科技效果合同金额排行中，凭借一己之力，毕玉遂让山东理工大学在统共高校中拔得头筹，比第二名的清华大学还多5000多万，更将一众名校远远甩在了死后。

一所不闻明的平庸场合院校，怎会有这等东谈主物？毕莳植团队的创富神话如何缔造？

3月的初春时节，在位于淄博的山东理工，我如约见到了毕玉遂莳植——他和相片上莫得什么两样，躯壳魁伟，和缓亲切，语言间带着乡音。

因为新实验室还在装修，他携带我参不雅了原来的实验室。说真话，老旧的让我有些不测，木门的锁似乎已坏掉，用皮筋别着，门上贴着一张A4纸，印着四个字“顺手关门”，门外是堆积的泡沫废物，用玄色垃圾袋包起来，码了一排。

天然才早上8点半，研究生们照旧初始起劲。排闼进去，实验室内略显凌乱，纸杯中残存着黄白色泡沫，几块切割的泡沫材料堆在一边，试剂、药品、器具搀和其间，嗅觉像一个改日得及打扫的泡沫战场。

生计中泡沫这样的东西，经常被咱们忽视。可只消看一下周围，施行上它们已是无处不在。坐着的沙发、躺着的床垫、墙上的喷涂、立着的雪柜、吹着的空调、屋顶的开水器、谈路上的汽车、地下的管谈，都有它们的踪迹。

泡沫要是放大了看，内部都有孔隙，要产生这些孔隙，就需要发泡剂。这样看，发泡剂这种物资，不错说是十分的基本了。

在聚氨酯泡沫行业，畴昔70多年来，西洋阐发国度先后斥地了四代发泡剂，操纵着寰球商场，掌抓着下贱行业的命根子。但这四代发泡剂，一直含有氟氯，都是氯氟烃物资。这些物资会糟蹋地球臭氧层，寻找更环保的替代品，是通盘行业濒临的共同难题。

2002年，或然间从泡沫材料行业得知这个难题后，一直从事有机合成的毕玉遂想尝试一下，遐想若何的发泡剂分子结构，在无氟氯的同期还能中意使用方面的要求？

深切调研后，毕玉遂发现，畴昔作念的四代居品，都是物剪发泡剂，不参与形成泡沫的反应，况兼在这条时间道路上，国际公司照旧布设了刚劲的专利网，要是沿着这条路不绝走下去，作念些修修补补的职责照旧没成心旨。

“看了这些东西，咱们以为不可再走他们的路了，因为都有专利的保护，布局是很完善的，等于说东谈主家照旧划了地皮，盖了大楼，你再去东谈主家地皮上，匡助东谈主家去完善，从知识产权角度想，你如何作念亦然东谈主家的东西，跑不出东谈主家的圈子”。毕玉遂说。

他决定别有肺肠，作念化学发泡剂。

玄妙研发

在一派空缺的基础上作念研究，要面对一些繁难，比如难以苦求国度的相关科研经费。

“苦求过经费的都明晰，在苦求书上有一栏需要填写，现存的研究基础是什么，可这项研究之前没东谈主作念过，也没发过什么论文，研究基础是零。” 毕玉遂说。

不苦求经费，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更要紧的原因——为了守密。

跟着研究的深切，毕玉遂知晓到，这项研究不仅具有首要的环保意旨，况兼具有繁密的产业价值，不不错过失把认识涌现出去，不可写苦求书，更不不错发论文。

“咱们嗅觉这个东西很有价值，对聚氨酯行业很环节，对咱们国度很环节。发论文要交版面费，要是发论文就等于送钱畴昔还告诉东谈主家咱们作念了什么，这叫什么事情，不可这样作念吧。” 毕玉遂笑着说。

就这样，只是靠着当浑朴的工资、一又友的资助，研究一作念即是十多年。

没齿难忘，必有回响。

从2002年头始念念考这一难题，经过6年的表面研究，初步的认识在脑中形成了。

2008年暑期，毕玉遂的女儿毕戈华归国省亲，原来订好来去机票还要回维也纳大学化学系不绝读化学硕士，但基于发泡表面照旧赢得突破，需要立时初始考试研究，毕戈华决定中止留学，与父亲沿路初始了化学发泡剂的合成和发泡实验。

经过一年半傍边的实验，2010年的冬天，第一个样品终于在实验室研制获胜。

为了保守玄妙，从一初始，合成发泡剂的实验唯独他们父子二东谈主参与，合成的原料要守密，合成阵势要守密。毕玉遂追念，第三方参与进来，万一无意中说出去酿成泄密，那蚀本就大了。

事实上，不仅是在实验室，在中试阶段，毕玉遂也作念到了“不移至理”。中试是在山东当地的工场完成的，况兼是分段进行，临了再拼装起来，守密职责不错说作念的很到位。

硬盘被盗

不外，即便如斯，照旧有风声表示了出去。

样品研发获胜没几天，一位一又友告诉毕玉遂，一家跨国公司很感兴味，想检测一下样品。对方对新时间的反应如斯飞速让东谈主吃惊。

原来，在和一又友的一次聊天中大沢佑香全集，毕玉遂无意中聊到我高洁在作念新的发泡剂，是环保的，无氟氯的，这位一又友当即默示，闲散先容国际的公司，把效果更动出去。

2011年的3月17日，毕玉遂于今都清醒地难忘这一天。

一大早，他和毕戈华以及两名学生，装了2500毫升的样品，一齐开车南下，历经9小时车程后，到达上海华东理工大学某高分子实验室。该实验室是应这家异邦公司录用，进行这次的第三方检测考据。

通盘过程颇有几分殷切——不留任何实验记载，不写在纸面上，不在诡计机中，统共的经由都只刻印在脑中。

因为订立了守密左券，毕玉遂他们一直紧盯着样品，保证永久在视野畛域内；对方要求加些许，就给加些许，王人备不可有一滴样品外漏，连沾到穿戴上也不不错。 

几个月后，检测论述出来了，这家异邦公司对实验收尾相比舒坦，接着邀请毕玉遂他们到该公司位于德国的实验中心拜访，作念进一步考试检测。

在国际作念的检测实验与在国内一样，统共的实验，都在毕玉遂和毕戈华的视野畛域内，直到发泡完成。面对实验时势和检测收尾，该公司的时间东谈主员竖起了大拇指。考试完成后，该公司但愿能不绝协作，不外要求提供半吨居品。

毕玉遂告诉我，这让他难以接纳：“那不不错，咱们的居品还莫得得到专利保护，这是原则问题”。就这样，与外商的协作就此休止。

“我不焦灼，因为我知谈这是个好东西，” 毕玉遂回忆起来说。不外，他照旧想的有点活泼了。

2013年的国庆节，是毕玉遂又一个不会健忘的日子。那一天，照常来上班的他像通俗一样，乘坐着电梯上到了实验室楼层。

“我上来一看，实验室的门锁给撬了，我立马猜度，一定是被盗了，收尾，我的实验室，我夫东谈主的实验室，我研究生的，统共与我相关的实验室全部被盗，我立即报了警。”

殷切万分的毕玉遂也向学校分摊安全的校指导、安全部门申报了被盗情况。

赶到的侦缉队对现场进行了勘探，发现这些实验室推测18台电脑的硬盘全被抠了去。警方分析，对方并不是来偷诡计机的，因为这些2002年买的诡计机，一个硬盘的价值不外几十块钱，加在沿路不外千元，不值得冒这样大的风险。

开心色播

很大的可能是，这是一场尽神思划的盗窃，下手时期放到了国庆假期的前一晚，筹谋至极明确，针对的是发泡剂的时间好意思妙。

好在一直正式其事的毕玉遂并莫得留存任何的纸质材料，诡计机里除了一些检测论述外，别无他物，对方抠去的确实即是十几块废旧的硬盘。糟糕中的万幸是，伏莽也并莫得发现样品在哪。

凭证公安部门的淡薄，毕玉遂第二天就给办公室换上了防盗门，购置了保障柜。迄今，这个案子也莫得告破，但新发泡剂的价值彰着已让东谈主垂涎。

柳暗花明

这次硬盘被盗让毕玉遂感到，对时间进行专利保护已刻窒碍缓，但具体实施起来，却有诸多难处。

一初始毕玉遂也找过当地的专利代理，但交谈后发现，对方的业务水平难以胜任，贸然苦求够不上保护效果。此时，距离样品问世照旧畴昔了5年，除了申报了四件国防专利、开了一次宣传性质的浮滑会外，专利保护进展缓缓。

更动出当今2016年的2月。

此时，副校长王学真分摊科技，他知谈这个姿色以后，以学校的口头立即向国务院磋议指导写了论述。只是几天之后，国务院指导即作念出了批示。毕玉遂的姿色引起了国度的高度爱慕，发改委、科技部、环保部、国度知识产权局等组织巨匠先后对姿色进行了调研。

这一年的5月9日，国度知识产权局派出的巨匠职责组进驻学校，匡助山东理工大学进行专利的布局、撰写与苦求职责。

提及这一职责组，声势号称豪华，审查员、代理东谈主都有二三十年的职责训诲，是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一流巨匠，十分资深，一些代理东谈主也有多年的涉外专利代理训诲。

国度知识产权局专利局化学发明审查部处长唐少华全程参与了这一职责，他在这个岗亭职责也快30年了。关于毕玉遂的正式其事，他相等观赏：“要是过早卤莽的公开，又莫得得到很严实的保护，这个蚀本将是蛮大的。”

而这一次，这个雪藏了6年之久的“玄妙” 终于不错释怀暴露了。

从周一到周四，职责组就照旧撰写的专利草稿、研究内容与毕玉遂团队进行了全面分析、反复的雷同与阐明，之后唐少华独自复返北京进行专利检索。很快，职责组收到了他从北京发还的短信：“经过检索，无氯氟聚氨脂化学发泡剂是改进性的颠覆性的发明，是首要的表面创新和时间发明”。

看到这一信息，在场的东谈主都很吃惊。

“就好比一块处女地，别东谈主是从西往东走，毕莳植是不同的研发念念路，是从东往西走。其实，别东谈主也很接近了，但可能是因为一些固有不雅念，以为告贷无门了，就毁灭了，毕莳植他们很红运，从另一条路走以为相比平坦，得手走通了。”

唐少华告诉我，更要紧的是，从化学旨趣上说，毕玉遂他们的这一发明达到了一个里程碑，“不错说是价值连城了，因为看成灵验果的小分子化合物，在目下研究这样尖锐化的阶段，不可能有漏网的，也即是说，今后也不可能有聚氨酯发泡剂比他们的更好了，莫得了。”

2016年12月，这一类新物资 CFA8 其中的四个发泡剂分子赢得好意思国化学会阐明并完成CAS 号注册。2017年，由2件中枢专利、3件 PCT 国际专利，42个外围专利构成的专利网布局完成。

这些反复重复隐蔽的专利构筑起了好几谈防地，外围就像是用竹篱墙围起来的一大片土地，往里是一谈砖砌的墙，将这块新发现的处女地圈起来，第三谈防地用钢筋水土壤筑就，第四谈是最为坚固的不锈钢，将最中枢的发明包在内部。

经过专科团队的匡助，这一下，稳了。

5个亿

2016年的10月，专利布局已接近完成。一位北京雇主一忽儿磋议毕玉遂，“你来吧，这个事情咱们望望如何作念”。

这位雇主是毕玉遂一年多前在饭桌上知晓的，想不到一年后再次有集中。

事实上，畴昔这一年，这位雇主透过多样关系，接洽了北京的各个科研院所、知识产权局等，一直在追踪寄望毕玉遂他们的时间。此番一忽儿来询，定是要谈判动手。

接下来的谈判，学校以一位副校长携带，由财务处、法务处、资产处、科技处构成，力求谈出好价钱。经过几轮交锋，2017年3月，毕莳植团队研发的专利时间以20年独占许可（好意思国和加拿大以外）授予了补天新材料时间有限公司，总价5亿元，创造了迄今为止世界高校专利授权的最高记载。

由于泡沫的应用无处不在，小到床垫、沙发、雪柜、汽车，大到板材、管谈，性能爽脆、环保优异的新式发泡剂将对诸多产业发生影响，一是为淘汰不合适环保要求的发泡剂提供了替代品，二是糟蹋绿色买卖壁垒，促进产业升级。

凭证我国环保部门的要求，到2025年底，聚氨酯统共的应用畛域都窒碍使用目下主流的第二代物剪发泡剂，太阳能开水器和管谈两个子行业需在2020年优先淘汰。

2016年10月25日，近200个国度在卢旺达基加利签署左券，阐发国度将从2019年当先减少氢氟碳化物（目下主流的第三代物剪发泡剂也属于此类）用量，包括中国在内的100多个发展中国度将从2024年冻结使用。

氢氟碳化物为强效温室气体，据政府间阵势变化专门委员会2001年的论述，HFC-245fa百年内吸热是二氧化碳的950倍。氢氟碳化物照旧成为目下世界上增长最快的温室气体，其排放量以每年10%~15%的速度加多。

而经过测算，这一新式化学发泡剂在寰球执愚弄用，可每年减少40万吨氟氯烃使用，折合3.2亿吨二氧化碳排放。

除了环保需求，新式发泡剂的使用也利于肃清绿色买卖壁垒。

阐发国度早已窒碍第二代物剪发泡剂的使用，出口的雪柜、电开水器等相关企业必须使用第三代。由于照旧使用第四代居品的西洋等阐发国度率先管控氢氟碳化物，我国雪柜、空调等出口居品必须合适他们的要求。

在交谈中，毕莳植涌现，国内某盛名雪柜企业照旧初始与补天公司交游，正在考试研发新的化学发泡剂，以替代第四代物剪发泡剂用于雪柜坐褥。

“这个化学发泡剂，一朝与异氰酸酯反应就会放出二氧化碳而发泡，是无毒的，是最环保的。跟着咱们国度反应《巴黎协定》，环保力度加大，这个居品将来的意旨会越来越大，况兼是莫得可替代的终极居品。” 唐少华说。

从本钱角度，毕莳植团队研发的新发泡剂比之前的物剪发泡剂第一代、第二代高，国内小企业行径受尚需时日；但因为比第三代、第四代要低的多，一些大型的国内企业，以及西洋商场会当先接纳。

事实上，该居品在北好意思商场执行后，照旧赢得了积极反应。2018年1月，新式发泡剂照旧出口好意思国。

2018年8月，补天公司年产10万吨聚氨酯化学发泡剂姿色开工奠基，毕玉遂看成发明东谈主进入了奠基庆典，挥锹铲土，见证了一项实验室效果的获胜落地。听说，这一姿色将在本年建成投产。

源于商场，造福社会

至此，从2002年的选题到表面研究、实验、中试、专利保护、产业化，一晃已是16年寒暑。

“看成一个浑朴来讲，我的体会是，想把你的效果作念到产业化应用，要具备一些必要的条目和智商。和企业如何协作，工业化知识，工艺经由的遐想，厂房的遐想，通俗的说如管线、设置、自动化限制等都要了解些，一个东谈主什么都懂是不可能的，但你得什么都懂点。”

1954年出身的毕玉遂毕业于山东省的一个专科学校，2000年擢升为莳植，2014年退休，2017年才被聘为博士生导师。

毕玉遂告诉我，之前他在专科学校呆了许多年，实验条目有限，抑遏他只可作念应用层面的研究，复返来看却成了不测之福——

在畴昔的这几十年，他一直和企业保持了精细的磋议，研究题目也大多来自坐褥一线，面向产业化，措置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亟需措置的时间难题，是接地气的，商场要紧需要的时间。这不错说是源于社会，临了又造福社会了。

值得讲明的是，除了这5个亿，要是进一步与国际的公司达成专利授权，还会有腾贵的收入滔滔入账。而在这分期支付的5个亿中，拿首期支付的4000万现款来说，除了学校赢得20%，征税后，团队拿到手的还有2000多万。

把握竣事，我问毕玉遂，面对出乎不测的钞票，如何自处？

他说，之前作念实验欠了一又友的钱要还东谈主家；新的研究课题照旧初始了，需要钱，需要买设置，有了钱就不错作念想作念的事情，出更多的效果；也会作念一些慈善，回馈社会。

“其实，我的生计也没啥变化，早饭一个馒头，一个鸡蛋另加一包鲜奶，中午饭多吃点，晚饭两碗粥，半盘青菜，再没啥阔绰的了。几十年来，除了开会从未旅游过，我不大心爱到处跑，搞科研也需要定力。咱们搞科研的，夏天时常穿个大裤衩，披上白大褂就初始作念实验，即是干活嘛，和农民昆季没啥两样，科学研究即是咱们的生计，照旧习尚了。” 毕玉遂笑着说。

是的，独一的不同可能是，如今他的作事不仅正在编削有毒的泡沫行业，况兼不错赢得之前不可联想的繁密钞票。 

（知识分子 201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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